心底唯一的想法打了半天转,终于从口中跑出来:“我想回去了。”
陆兴同情地看着他,往他口袋里塞了一样东西:“回去吧,好孩子,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,可怜的孩子。”面颊上被抹了一把,他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湿了。有源源不断的液体流出来,从凝视自己的女人的目光里,从那颗人头空空如也的眼窝中。那不是眼泪,是自私的种子,是愧意的化身。
梁牧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地下了楼。他显然走不出直线,像是陀螺一样磕磕绊绊地摸索向前,很快迎面撞上了一个人。走廊灰暗的灯光中,那人穿着西装戴着眼镜。而自己曾对他无下限的恶语相向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?你还好吗”朱易看着狼狈不堪的梁牧雨大吃一惊,没来得及问罪,想要抓住他问清楚现状的缘由,面前满眼通红的年轻人却像泥鳅一般从他身边溜走了。
这一晚,梁律华差遣朱易去陆兴那里问清楚蒋璇的事情。
秘书忙活的当儿,他松了一口气从车里下来,靠着门夹了根烟。随意察看着周围往来的行人,基本上都是些打扮不入流吆五喝六的小混混还有面色颓唐的中年人。不难看出这一整条街都是中神会的。林里立的店铺也大多有着俗艳的招牌,眼神暧昧的男女揽客者在随处游走。每间门面都像一个潘多拉魔盒,但却肤浅得多,也好懂得多——烂地方出不了太多好货色。偶有人对他投来或畏惧或敬仰的眼光,统统被他无视。只有正对着五颜六色“金融咨询”的那家钉子户杂货店里氛围不同,有个穿着军大衣的大爷带着眼镜借着灯,正一派宁静祥和地眯眼读着报纸。
正打算背着朱易去偷摸买个打火机,一根烟还没在嘴里叼稳,渐进的急促脚步声便引起了他的注意。
他一边把烟盒揣回衣兜,一边抬头不耐烦地瞅。那块闪着五颜六色光的led字块“金融咨询”下边跌跌撞撞走出一个人,几乎是从楼道里摔出来。烟从梁律华的嘴里直直跌在地上,没有发出任何声息。
那人也看见了他,但面部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,脚步不停地打算离去。
“牧雨!”梁律华跑上前拽住他的胳膊,却撞上苍白带着泪痕的脸。
无力的眼看清来人时,眼中的委屈尽数消亡,转变为恐惧,他踉跄着推开梁律华,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。
梁律华的手悬在空中。梁牧雨出现在这种地方固然让他愤怒,但那种陌生的眼神却更令他失去理智。意识到已经落下一大截距离,迅速转身上了汽车驾驶座,扭动发动机,一踩油门唤醒车辆,却不小心擦到了一辆违停的电动车,滴嘟滴嘟不堪其扰的噪音大作,像是不识时务地唱起一支喑哑难听的哀乐。
他驱车赶上匆忙逃跑的牧雨,摇下车窗喊他的名字。可声音埋没在车水马龙的杂音里,而梁牧雨像是受惊的兔子,不顾来往的行人,一个劲儿地往前逃窜,也不知是在逃什么。
他逃啊逃,梁律华不厌其烦地追啊追,开快了还得降速,后边的车火急火燎喇叭按得震天响。他却一点不理,一意孤行地以龟速前行。只不过街上车多人也多,看后视镜的当儿就把弟弟跟丢了。
梁律华探出窗外,像是三百六十度监视器一样搜寻半天,发现梁牧雨的背影正忙不迭地转过一个十字路口。眼瞅着他快要消失,他只好闭上眼一个油门追上去,再一个急转弯,周围有人尖叫起来——他撞飞了一个人。
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离斑马线三四米的地方,把自己追逐的目标撞飞了。
明明车速不算快,明明只是碰了一下而已,明明红灯时不能过马路梁律华脑中嗡嗡作响,拉了好几次门把手才成功打开车门,像是丧子的老人似的,颤巍巍地走向被自己撞出好几米的梁牧雨。被撞得头晕目眩的梁牧雨手脚并用地坐起身,被一个衣着精致却面如土色的男人用怀抱裹挟住了。
“你跑什么!闯什么红灯!我好久没开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!”梁律华欲哭无泪地训斥。责备了半天才发现梁牧雨半边脸被柏油马路擦破了,脸颊上满是血,远处的彩色led灯不断变着色,照在他身上。赤橙黄绿蓝靛紫,赤橙黄绿蓝靛紫,不断变换的廉价灯光下,一副可怜相尽显无遗。
他眼神过了好久才聚焦,却满是茫然环顾四周,好像完全不理解当下的状况。
梁律华傻眼了。完了,这下不会给撞傻了吧。
他跪下来,心急如焚地捧住梁牧雨的脸,连声喊着:“牧雨,我是哥哥。”
盯着男人看了半天,眼瞅着他六神无主急得大冬天满头是汗的模样,梁牧雨竟然嘿嘿笑了:“哥。”
梁律华咬紧牙关,满头大汗地脱掉了溅上了白色不明液体的西装外套,又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拭去脸颊上的泡沫星子。深吸了好几口气,硬着头皮走回了浴室。
他从来没有给狗洗过澡的经验,这种脏得要命的麻烦事,别说提了,他活上八辈子也绝对不会做一次。他不是不清楚大型犬洗澡是怎样的惨状,性格温顺的还好,碰上稍微不听话或是骄横一些的,心里一不乐意就像滚筒洗